第07版:风华曹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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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8月07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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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的曹杨公园,附近的皮匠摊已不复存在 哈啦哨/摄

文 王美彪 配图 哈啦哨

中搭瓣的布鞋和皮鞋,在好几年里都是女人的最爱。1970年代,曹杨一村的女人,很少有没穿过中搭瓣的。

中搭瓣的布鞋是黑色细灯芯绒做的鞋帮,底子有纳的布底,也有塑料底的,最受欢迎的是棕色塑料底的。而中搭瓣的皮鞋则分宽窄两种,窄得显得小巧些,似乎更适合小女孩子穿;宽的显得成熟些,更适合大一点的女人穿。

印象中,搞文艺的,特别是跳舞的,更喜欢穿中搭瓣的布鞋,以职业的八字步轻盈地从街上飘过,常会吸引很多男子的目光。

男人的选择除了球鞋,就是松紧鞋,也就是北京所谓的“懒汉鞋”。首选是自己纳的布底,得厚才穿着舒坦,现在的布鞋底都太薄了。鞋底得打上前后掌,这样可以保护鞋底不至于过快被磨坏。所以,那时候鞋匠的生意是很好的,因为几乎人人都有布鞋,有布鞋的就得打前掌后掌,无分男女。

在上海,习惯于把鞋匠叫皮匠。皮匠最特别的是吆喝。上海那么多手艺人,比如木匠、铁皮匠、篾匠、箍桶匠、泥瓦匠等等,他们的吆喝虽然内容不同,口音也有浦东、苏北、宁波、上海郊县等之分,但是都能听懂,唯独皮匠的吆喝听不懂,他们总是发出一种音,拉得半长。因为从没有直接问过他们,所以到现在我都不晓得皮匠成天在弄堂里吆喝的是什么。

我家门口的邮局对面,是文化宫,文化宫的把角,也就是棠浦路和兰溪路十字路口的东北角,常年有个皮匠摊。皮匠约摸五十来岁,每天早晨从我家楼下穿过,所以每天都能听到他不知所云的吆喝。

一到东北角,放下担子,他就取出篮球去打水,因为皮匠修鞋的时候离不开水,无论过锥子、阳钩子还是磨刀。这篮球不是完整的,而是三分之二那么大,上面开了三分之一大的口,也不知皮匠是怎么想出来的,或者原本就是捡来的破篮球改造成的。除了新疆、海南和台湾,全国其它省市自治区直辖市和特别行政区,我都去过,也许我孤陋寡闻,但是我目力所及之处,用篮球装水的皮匠只此一家。

我几乎每天做完作业,都会跑去看皮匠干活,觉得很奇妙,再烂的鞋到他手里,都能修,有些皮鞋甚至鞋面和鞋底都穿漏了,他也照修。每天生意都不错。现在想来,在那个年月,其实皮匠该是比较富有的人。

一村一区的南面是曹杨公园,公园边上是菜市场,上海人叫小菜场。小菜场门口也有皮匠摊,但是我从不去看,因为那里的皮匠没有篮球。但是那里的皮匠边上有个摊位很吸引我,是修袜子的。修袜子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手巧极了,无论丝袜还是尼龙袜,到了她手里,都能给织补得不露痕迹,完好如初,线袜更是不在话下。修袜子,纯属困难岁月的特殊行当,如今谁还会把破袜子送到摊上去修?再说也见不着修袜子的手艺人了。于是惦记,那女人,改革开放之后,会以什么谋生呢?

我们家很少把鞋袜拿出去修,因为我外婆擅长女红,我父亲自己会鞋匠的手艺。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外婆每回到商场二楼买了各式鞋样回来,就开始剪裁袼褙作鞋帮子。因为一般的衣裳外婆自己会做,复杂的才拿出去交给裁缝做,所以不管多大的碎布头外婆都攒着,得空就调好浆糊,坐在小板凳上,取出存储碎布头的布袋子,戴上老花镜,自顾自地糊袼褙。时常会听到她老人家边走活计边哼小曲,有时她会给我们兄弟俩讲她年轻时吃的苦。

外婆今年八十九了,比外公大一岁,回上海探亲,有时我会跟她说起这些往事。只要一提,她就会来兴致,一直说下去。外公则老是干扰,埋怨她把什么年头的事都给提起来说。

因为会皮匠手艺,父亲就置了些鞋匠的简单家什,把一家几口布鞋上鞋底和打掌的活都给包了,有时隔壁邻居也会来求助。最初的布鞋底都是外婆自己纳的,春节父亲回上海探亲时再给打掌。父亲看外婆纳鞋底比较辛苦,就从江西带了些整块的橡皮回来,按照我们家大小的鞋码尺寸,在橡皮块上切出鞋底。这橡皮块因为厚,所以比布底要结实,也更耐穿耐磨。

父亲给布鞋上底,跟外面的皮匠不同,他总是把蜡线从橡皮鞋底的侧面钩进去跟鞋帮缝上,说,这样的蜡线是暗线,不在鞋底,因此不会被磨破。外婆和父亲共同完成的松紧鞋,我至少穿了十来年,也不晓得一共有多少双了。

很后悔,那鞋,没能保留一双,我后来买的懒汉鞋,不管什么老字号出的,都不舒坦,渐渐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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