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Q

初秋的午后，修葺一新并东拓的南京路步行街上，游人摩肩接踵，名店潮店鳞次栉比。中秋将至，又恰逢旅游节，我闲庭信步地走上了这条“中华商业第一街”。

一路走马观花，我最感兴趣的是食品店货架上的各种月饼——品牌琳琅满目：有杏花楼、新雅、稻香村、元祖；品种各有千秋：有苏式、广式，网红新品；内馅花样百出：有五仁、椰蓉、蛋黄、水果、甚至还有腌笃鲜、小龙虾、螃蟹。端详着这些包装精美、造型新颖的月饼，我的思绪却恍然回到了以前，想起了母亲的味道，这味道倏而萦绕在我的鼻息、倏而窜上我的舌尖，将我的时空切换到了儿时的中秋节……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资相对匮乏，食品和生活用品多为凭票供应，我家兄弟姐妹多，平时菜肴少沾荤腥。唯有捱到了节日，饭桌上才会出现几道“硬菜”，不过那时看着红烧肉、油煎小黄鱼这些菜色，油然而生的满足感远胜现时今日在饭店酒肆品尝丰盛宴席。

一年里头的节日里，我最偏爱八月十五的中秋节。其实，在那个年代过中秋，能吃上一整块凭票供应的五仁月饼是一件很奢侈和幸福的事情，而我家兄弟姐妹多，常常只能“望饼兴叹”。母亲为了让孩子们吃上月饼，便决定自力更生，因地制宜寻找材料，自家制作。

八月十五前夜的掌灯时分，母亲便会催促孩子们早些睡觉，然后带上围兜，一个人默默在灶头间忙活儿。我们兄弟姐妹一晚好眠，殊不知母亲却在通宵辛劳。长大后我才知道，这一方小巧的月饼吃起来不过三五口，做起来却着实费工夫。揉面、发面、和馅、包制、烘烤，一道道工序都极为费时费工。八月十五清晨，我们都是被袅绕在屋内的阵阵饼香熏醒。大家兴奋地来到灶头间探头探脑，只见母亲做的月饼有的形似圆月、有的貌如葫芦，还有的像各种生肖动物……这些月饼泛着金黄光泽，心灵手巧的母亲还别出心裁地用自制的小木块雕成花朵，蘸了玫瑰色的食品色素在每个饼面表层装饰，使得每个月饼都神形兼备、妙趣横生。

我一手揉着睡眼，一手拿起还冒着热气的月饼，咬上一口便满嘴留香，瞬时驱散了睡神。尽管母亲做的月饼只有猪膘梅干菜、豆沙红糖馅，但是我却百吃不厌，视为珍馐佳肴。

吃着母亲做的月饼、拉着父亲做的兔子灯，在物资匮乏年代里成长起来的我，节日里的欢乐一点不少、平日里来自家庭的关爱更是令我倍感珍惜，我喜爱舞文弄墨的爱好也是来自家庭的影响，从小就听母亲给我们讲神话故事——天穹上的月宫里有翩翩起舞的嫦娥、辛勤酿造桂花酒的吴刚，还有一只可爱的月兔……这些天马行空的内容让童年的我浮想联翩，待到长大后，我也希望通过字里行间的内容，传达有滋有味的生活百态。

年年吃着母亲的月饼，听着她循循善诱的教导，高中毕业踏上工作岗位后，我便在母亲的鼓励下撰文投稿，在几百篇文章泥牛入海渺无音讯之时，还是母亲激励鞭策我面对挫折，切忌灰心丧气，只有努力耕耘，才会等到收获的那天。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在勤勉读书学习练笔中，我的第一篇文章终得付梓见报，虽只是一篇“豆腐干”，但我仍是满心欢喜。这个好消息我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母亲，但她却和我说：“作为兴趣爱好的写作能出成绩固然是好事，但不可怠慢了本职工作，爱岗敬业做出成绩，才最为重要。”这话我一直铭记至今。

一年中秋节，杂志社赠送“杏花楼、新雅、可颂坊”的月饼票以飨作者，拿到奖励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母亲，她慢悠悠地品尝咀嚼着名牌月饼，眯缝着眼笑着说：“这月饼做得精细考究，味道真好！”然而，我总觉得母亲做的月饼尽管“土”，馅也“土”，可那烟火气的味道，已沁入我的心扉、融入我的血液，母亲月饼的味道，在我心里是第一的，也是唯一的，任何山珍海味都替代不了。

如今，耄耋之年的母亲，犹如燃尽的灯芯、随风摇曳的蜡烛，已很难再有力气自制那我最钟爱的月饼了。目下，我也年过花甲，走在灯光璀璨的街市，尝遍饭庄酒楼的美味，而久久地漂浮在舌尖上的，仍是那一方母亲月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