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谈谷铮(本报特约通讯员)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那年我23岁,在四川北路海宁路路口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简称上海银行)工作,亲眼目睹了解放军从苏州河南岸进入虹口,围攻、劝降国民党残部的过程。 解放后,银行成立了工会、青年团等组织,地下党也正式公开。我们单位年轻人较多,思想比较进步,倾向接受新事物。当时一位同事名叫郁庆五,爱好歌咏,先后师从管喻宜萱、苏石林、周小燕。在他影响下,我一度跟刘振汉教授学习美声唱法。后又到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夜校学习,每晚到顺昌路上课。记得教我们素描的是马承镳老师,他是大导演马徐维邦的公子,水平极高,其作品令人倾倒。上海解放之初,高挂在大世界正门上的毛主席巨幅画像就是他的作品。教工艺美术和美术字的是楼青蓝老师,他是著名建筑师洪胜的传人,头一堂课就介绍古今中外各种建筑设计,大家听得心旷神怡。美学理论艺术史由茹茄老师担任,他原名沈之瑜,是从解放区来的老干部,当时是上海军管会美术室主任,兼上海美专领导。他第一堂课就问我们,什么是文艺?他突出介绍毛主席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总结说:文艺是团结自己、打击敌人的有力武器,我们听后豁然开朗。 夜校从九月初上课,两周后就迎来开国大典。我们夜校部决定参加日校部的筹备组,建庆祝国活动,由日校同学帮助我们排练。美专全校共有秧歌队、腰鼓队、军乐队、漫画队、活报剧……煞是热闹。我参加的是秧歌队,共10人,5男5女,扮工农商学兵,再加上锣鼓队打节奏。我来自银行,便被安排扮商人。我从单位借来一把17档的红木大算盘,系上一根粗绳,身穿蓝绸长衫,扮作爱国商人。当时夜校部全是男生,跳秧歌的女伴由日校部派来。与我对舞的是Z小姐,她舞姿刚健婀娜,不仅指导我们节奏步法,还帮我们化妆,很是热心。 10月1日一清早,我从四川路桥乘17路头班车转18路直达顺昌路美专。美专队伍约有几百人,从七、八点钟出发,直到9时才到九江路外滩与文化音乐戏剧界人士集合。在外滩停留了一个多小时,见到了参加音协的银行同事郁庆五,也碰到了解放前夕在浦东同乡会大楼义务教唱救亡歌曲的司徒汉老师。趁等待间隙,许多年轻人聚集在一起,高声歌唱、高呼口号、翩翩起舞、相互拉歌,欢庆新中国的诞生! 活动队伍大约在10点多开始整队行进,经过福州路到人民广场临时主席台接受检阅。那天几乎整天下雨,一会儿雨丝 ,一会儿大雨滂沱,我虽带雨衣也不顶用。主席台上接受检阅的据说(因为雨大,距离远,看不清)是陈毅、饶漱石、潘汉年、颜惠庆等领导。当时的扩音设备较差,领导讲话回响很杂听大不清。我们的队伍每到一个点就要表演,我们跳得非常卖力,对舞、交叉舞、换位舞……雨越下越大,但我们还是鼓足干劲,坚持演出,即使头发湿透、裤子黏在腿上、皮鞋灌水,浑身被雨淋得像“落汤鸡”……雨越来越大,标语旗都湿破了,漫画队的大幅漫画和马承镳老师画的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巨大画像虽然有塑料纸保护,也受潮了。因此,过了主席台,我们又折回到大世界青年会休息避雨,同时喝水吃面包。许多同学喊口号喊哑了嗓子,跳秧歌扭伤了脚,打腰鼓打肿了手腕,演活报剧的走不动路……学校领导问大家累吗,都说不累,即使累也值得! 休息时,大家面面相觑,个个都是鬼脸,脸上的油彩被雨淋糊了,用手一摸,更加五彩缤纷,随身带的干粮也都变成水泡的压缩饼干了……大家都哈哈大笑。 休息后,我们继续活动,继续演出。从延安路走到南京路,虞洽卿路(现名西藏中路),再回到顺昌路美专。时间已不早,我稍微喝了点水,就立刻上路回虹口银行宿舍。当天交通管制,我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步行走回去,回到宿舍已经晚上8、9点钟了。 当晚一觉睡到天亮。后来碰到郁庆五,聊到国庆,他说:将来我有了孙辈,我会自豪地告诉他们当年庆祝建国的事……后来郁庆五离开银行,改名郁志荣,享受供给制待遇参加中央民族合唱团去了。上世纪80年代他又恢复原名,去中国香港定居,据说是当地著名的男低音歌唱家。 如今我已垂垂老矣!回想七十年前满腔热血,讴歌、欢呼、高唱、游行,迎接新中国的成立,建国后积极投身革命的洪流,而后来的三十年中,几度坎坷,几度浮沉……直到改革开放后方才走上稳定的坦途。随着时间的冲刷,随着祖国建设日新月异带来的伟大成就,许多往事渐渐淡忘,化为乌有。而对亲身参加建国国庆这件事,七十年来,至今历历在目,永生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