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日旭(本报特约通讯员) 天气渐凉,祖籍无锡的我,想起吃瘪子团的过往。瘪子团,苏锡人家喜欢的小吃。因团子两面均有瘪痕,故名。菜汤瘪子团做法简单,吃口软糯,味道香鲜,深为“ ”(无锡方言,我们;亦称“我俚”)钟爱。 小时候,一到秋冬时节,祖母就会到后弄堂念经老太家借石磨,自磨糯米粉。踮着小脚的祖母劲头蛮大,她系好围裙,先搬上爿,再搬下爿。开磨前,揩清磨子,底部用旧厚布垫得结实平整,一来保护骨牌凳,二来可放置稳固,减少声响。上爿的手柄上套上一截竹管,以便推磨灵活运转,手掌还不易打泡。那磨子上下爿吻合处均錾凿有斜条形纹理,从上爿小洞里灌下的米粒,经过几圈碾磨,米粉会从中缝徐徐溢出,凹槽里渐满,祖母遂用小稻柴刷帚轻掸入容器。如此循环往复,积少成多。其时,我尚在髫龀之年,就在一旁看着,数着几圈到了,就用小手帮着将米粒拨进洞里。祖母不时提醒,一下不能太多。操作顺当时,她脸上满是笑容,还会让我猜老掉牙的谜语,什么“石爿对石爿,石爿当中雪花飘”之类。不消几日,大功告成。 朔风一起,寒潮来袭,祖母不忘念叨:“做瘪子团吃罢,暖热点!”她老人家卷起袖子,拿过搪瓷面盆,用丝瓜筋蘸点肥皂擦洗干净,盛入糯米粉,记得那用来舀米粉的工具是半爿内壁闪着彩光的蚌壳,很是好看。米粉适量加水和成团,搓成条状,再一段段掰下揉成小饼模样,最后用拇指和食指(或中指)上下相对一捏,两面有个凹凼,瘪子团就算做好。另将青菜洗净、切好,倒入油锅内翻炒,加水烧开后,倒入瘪子团,待汤水烧开,瘪子团浮起,加入盐、味精,即可盛碗开吃。一碗下肚,从头顶到脚底,浑身暖呼呼,舒服极了。值得一书的是,其时的青菜格外糯而好吃,与瘪子团是标配。 孩提时淘气,我奔进房里,从抽屉里找来母亲的绒线针,口里嚷着“要吃电影院门口的‘扦光嫩地梨’(苏北小贩卖的一串串削了皮的荸荠,形如冰糖葫芦)。”我是长孙,祖母百依百顺,一口浓浓的无锡乡音:“过来,阿囡,我来帮你穿。”可怜祖母老眼昏花,有时不慎将团子掉落地上,她立马拾起,顺手往围裙上一抹,就送进自家嘴里 …… 瘪子团是“百搭”食品。老是与青菜煮汤,难免吃腻。家人成员里,除了祖母常年食素外,母亲就会在团子汤里搛上一块红烧肉、抑或一个酱烩蛋、一块排骨、几个油爆虾等,这“升级版”的瘪子团,其味当然愈加鲜美,尤受青睐。 上世纪60年代初,国家处于困难时期,上海家家户户的口粮里硬性搭配面粉。一个飘着雪花的寒冬日,念高中的我,急匆匆赶回家吃午饭,因为下午还有期终考试。那时,别说荤腥菜肴稀罕少见,即便青菜,也是硬梆梆的菜皮居多,食油是定量的。更要命的是,糯米粉少得成珍稀之物,母亲就和些面粉做瘪子团,结果菜汤失去往日的鲜美不说,连那瘪子团也不成形,吃上去,硬而无味,分明吃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疙瘩。 花开花落,一个多甲子的时光过去。时下,菜汤瘪子团虽已少了它的身影,但笔者一旦说起它,就会想起祖母与母亲。如今,她们先后离开了我,我却始终以初味为怀,感念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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