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的秋天,我下放到沂蒙山,在那里当了一名小学教师。我所在的葛沟村位于沂蒙山腹地,是被四面大山紧紧裹夹成的一个芭蕉叶大小的丘陵山村。 1975年的春天,学校抽调了部分老师参加乡政府开展计生宣传大会,并要求参会老师协助计生委做好宣传落实工作。大会结束,我们背着简单行李向“回峰涧”、“透明崮”、“连崮峪”村出发。这几个山村离乡政府分别有近十、十几公里山路,都是全乡最偏僻的山村。“涧”“崮”“峪”是沂蒙山的特点,尤其是“崮”。沂蒙山的“崮”四周陡峭,山顶较平,形状就像石匠用斧子劈出来后列于山巅之上的山头。 透明崮村海拔603.9米虽不算高,但山崮险峻难上也更难下。我们从回峰涧下山已是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眼前一抹黑,我们只能借着一束昏暗的手电照明赶路,山路陡险树杈纵深横绊,稍不注意就会有绊倒的可能,满山的大石头七倒八歪挡着我们的路。我背着行李像蛇形般似的变道攀爬,艰难地寻找脚底下的方向。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经济困难,尤其是山区的老百姓生活穷困艰难。那时的山村没有照明灯,适龄儿童没有学上,山上的村民一辈子没下过山,下山求医像进城,他们祖祖辈辈被封闭在大山里连汽车都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汽车是什么样子。 深夜,我们翻过一道山岭爬上了透明崮村,远远地看到一点光亮,我们进村了。 天蒙蒙亮,村里有人接二连三地往大队部集中,他们支起了大锅熬起了小米粥,同时支起了鏊子烙起了玉米煎饼。那年代小米、玉米是山里仅有的“细粮”,只有在逢年过节和招待客人时,才能用上仅有的小米和玉米面。 天亮了,我们和大队妇女干部一起调查走访,落实计生工作到户。他们穿的是褪了色的旧衣服,也有穿着补丁摞补丁甚至还露胳膊露腿的衣裤,脚上穿的是露脚趾的鞋或趿着鞋,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山里的生活十分艰苦。他们嚼着黑乎乎的地瓜面煎饼,边走边向我们打招呼,憨厚的脸上始终露着淳朴和腼腆的笑容,那亲近、朴实的个性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透明崮山连山,群崮环绕,山路崎岖,站在崮山顶上像站在了悬崖边,双腿像灌了铅不听使唤。下山,真是骑虎难下。老师们看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让我放下行囊,学校的两位老师护驾,小李老师在前面搀扶,大李老师在后面护驾,我不敢喘大气,小心翼翼地蹲着移动下山的路,怕有意外发生。 透明崮村与连崮峪村以山为界。我们从透明崮下山继续向连崮峪村出发。连崮峪山村海拔511米,整个村挂在半山腰,是离乡政府最偏远最贫穷落后的一个山村,我们为宣传计生工作的最后一站马不停蹄,不分昼夜的翻山越岭。 计生工作回来后,这一座座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沂蒙山的老百姓热情好客,憨厚朴实。 我离开沂蒙山将四十年,至今,我还时时关注着山里的变化。 三年前,我登上了浦东飞往临沂的航班去沂蒙山故地。 到达目的地,他们的车带着我在山区的公路上飞驰。远望山上的绿树一片葱茏,山水清秀。沿着大山上的公路,我们的车一直通向回峰涧山村。 当我再一次站在回峰涧山上时,望着对面的连崮峪山(村)感慨万千,连崮峪村已整体脱贫搬迁,他们告别了出行难,行医难。村民在山下安置点住进了平房和小别墅房,衣、食、住、行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村里有幼儿园、幸福园,有卫生室,还有超市果品合作社,村民生活水平有了质的飞跃,山里人不仅住楼房,还有了自己的汽车,这四十年来的惊人变化天翻地覆,缩小了农村与城市的差别。 山,还是那座山,那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梨花和樱桃花依然在沂蒙山腹地争芳斗艳,年年盛开。 (六里五 闫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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