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沈方（永汇新苑）

李白说：“噫吁  ，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出行难，难得势比登天。大约当今的年轻人，不大会有“行路难”的真切体会。

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在普陀区大自鸣钟一家工厂上班，那里是沪上著名的工业区，方圆几里范围内，聚集着大大小小几十家工厂，其中不乏市属的千人大厂，尤其是几个冠以“国棉”的纺织厂，实行三班倒，职工更多。多数职工住在大自鸣钟北面的新村，著名的有宜川新村，甘泉新村，周边还有曹杨新村等。大自鸣钟在苏州河南，老上海人称“浜南”，而这些工人新村，都在苏州河北，也叫浜北，与上班的地方，隔着一条河和两条铁路，苏州河与沪宁铁路及沪杭铁路。

那时大自鸣钟的出行，只有公交，还算比较方便，纵横交叉，有始发的，有过路的，大约也有十来条线路，还有一条专门从新村开往大自鸣钟厂区的68路，仿佛是专线了。

可是，每天早晨和晚间上下班高峰时段，却是人满为患，其拥挤程度，连司乘人员也叹为观止，据说有人计算过，每平方米车厢挤进了十一个人，科技人员横排竖排，一平方米怎么也排不进十一双鞋子，肯定有人被“吊”着乘车了。能挤上车，能准点上班，还是幸运的，最怕的是碰到火车。

上班与火车有什么关系，别忘了，大自鸣钟向东三站的车程，就是当年上海最大的火车站，上海北站，后来建设了新客站，上海人改称它为“老北站”，始发的，途经的客车，都要到那里，进出上海的，就是那两条单轨铁路，沪宁线与沪杭线。

有时，公交车开到光新路交通路口，忽悠悠地慢了下来，乘客顿时着急了，“碰到火车了”，没几分钟，就看到马路上，车辆，行人，自行车，黑压压的一大片，连绵二三里路，等啊等，有些性急的行人，竟不顾危险，在呼啸的火车将至未到之时，钻过栅栏，就不怕被火车撞到。

好容易等到火车过去了，密密麻麻的人流如潮水般汹涌而去，过了沪宁铁路，谁知道前面的沪杭铁路会不会再邂逅铁老大。如果一个月碰上三两次，这个月的全勤奖基本泡汤，还会连累到年终奖。

这种状况，连绵了好多年。那时，每逢极端气候，如台风、暴雨、浓雾、大雪，匆匆上班的人群，都会提心吊胆。过一条铁路尚且如此折腾，不要说江面宽阔的黄浦江，那时市区段的黄浦江上，是没有桥和隧道的，来来往往，全靠轮渡，一遇风大雾浓，为保安全，只能停航，有一年，曾经因此发生过重大践踏事件，造成一定的人员伤亡事故。

要说改革开放给老百姓的第一个惊喜，就是造了许多桥和隧道，不仅有苏州河上的小桥，更有黄浦江上的大桥和连接浦东浦西的隧道。补偿了市政建设几十年的欠账，保障市民“行”的需求。

那年，听说光新路要建铁路旱桥了，我们这些上班族高兴了好一阵子，虽然最早出现的，还是只能走行人和自行车的过街天桥，但毕竟有了一线“生机”，又过了几年，真正意义上的立交桥建成了。

随着老北站被新客站取代，绿皮车被动车、高铁淘汰，一座座立交矗立在各个路口，火车，公交不再彼此干扰，出行顺畅安全多了。

寄托上海几代人的梦想的浦东浦西间的便捷交往，也随着黄浦江上的第一条隧道，延安路隧道，终于在改革开放之初，修通而成为现实。从此，浦江两岸，不再受累于恶劣天气。

大都市交通必不可少的地铁，终于在酝酿许久之后，一一建成了。

这城市交通的变化，在一点一滴，细微之中，慢慢发生着巨变，当我们惊诧地回头一瞬，原来，魔都的交通竟是这样的。前几年春节，打“的”到浦东拜访老友，要过江，是记忆中那烟波渺茫的黄浦江，司机哈哈一笑，早过江了，琴弦般吊索下的，就是南浦大桥，哇，在不经意间竟飞渡了，以前，换个轮渡，打个来回，就是一整天。

真正使上海摆脱行路难，还是近五六年，当黄浦江上拥有十多座现代化的大桥、十多条顺畅的隧道时；当上海的地下，十多条交织如网，四通八达的八百多公里地铁，几百座造型别致的车站，每天，接送近千万来来往往的乘客；当上海拥有两个民用机场；当上海有了三大火车站时。

一晃，步入了老年，也许有了审美疲劳，对魔都交通的变化，看得很淡。每天，都被堵车的新闻所惊扰，那电视新闻的屏幕上，大大小小的车，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路。要我说，这该是幸福的烦恼。四十年前，嘈杂的人群，铺天盖地的自行车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那样的公交车厢里，在逼仄拥挤，坑坑洼洼的路上，赶路上班。如今，是满街的小车，挤满了宽敞的大道，四通八达的高架路，以及近千万人乘坐几分钟一列的地铁。虽然都是拥挤，但无论是车，是人，还是路，都在变。当市民有了梦寐以求的私家车驶上高架路，当出行坐上迅捷的地铁，浦东、远郊不再视为畏途，当有着一千多条线路的公交深入到社区村居的角角落落，这与四十年前，能比吗。

也许，魔都今天的出行还有不尽人如意的地方，一个有着2400多万常住人口的特大城市，治理难度之大，可以想象，但随着迈向卓越的全球城市的步伐，行路便捷，是国际大都市不可或缺的助力和保障。但魔都的明天呢；市民欣喜地看到，三个1000公里的规划正横空出世，由市域线、市区线、局域线构成的“三个1000公里以上”区域轨道交通网络、由中运量公交为骨干的地面交通，都在规划和建设中。未来，上海将拥有世界最长的地铁，最便捷的城市交通网络。努力吧，上海。

其实，我更喜欢坐公交，那车，不再是老式的改装卡车；那车厢里，不再是拥挤得转不过身；那车速，不再是慢慢悠悠；而换乘时少了许多上上下下的烦恼，方便却远胜地铁。虽说慢了点，让地铁留给更需要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