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日旭

去菜场买菜走出小区，路过隔壁弄堂，再越过新渔浦小桥。我有个习惯，一路之上，喜欢赏看路边的绿植，小区、弄口围墙边、河岸与步道间，满是冬青的身影映入眼帘。于是，至少是注目礼，季节变换，兴致来时，便会凑近定格细察。

冬青又名四季青，盖因它一年四季绿色，且生命力强盛之故。据说，冬青还分乔木和花木两种，不过我多见的是花木一类，修剪得齐整划一，不太高的那种。冬青枝干灰白，紧紧相挨，团结得很；椭圆形的革质翠叶前端稍尖，边缘呈锯齿状；每到秋天枝桠间会结出米兰似的果实，经冬不落，可供鸟儿啄食果腹。

甫入新年，正逢开启数九寒天，上海遭“霸王级”寒潮侵袭，飘起雪花，河面封冻，四野一片萧杀。冬青虽有些落寞，但依然叶绿杆挺。早春二月，风意料峭中，其他树种尚无声息，但顽强的冬青已有绛红的顶尖冒出，齐刷刷的，仿佛小小的红蜡烛，向人们报告春天的信息。你看，那冒出的新芽似瓜子大小，展开的嫩叶油光发亮，仿佛涂上了一层蜡，滑溜溜的，显示出它坚强的生命力。

我爱冬青的品格。

爱它的懂礼数，甘居人下，甚至退避三舍。放眼小区环境，冬青不是点缀墙根，就是作为阻隔空间的篱笆绿化、庭院美化，有时还会是高速公路的隔离带。它谦卑，甚至有些低下。它当然没有松柏那样矜持，杨柳那样婀娜，牡丹那样娇贵，玫瑰那样妩媚，却胸怀坦荡如砥，宠辱不惊。

爱它的质朴坚强，不折不挠，忠于职守。你看，它日日夜夜像哨兵一样护卫着小区、道路，不论酷暑盛夏，寒冬腊月，坚守节操，绝不改变；有几次，因道路施工，它会遭蒙尘埃，是雨水冲刷，还它清白；工人不慎折断树枝，可无需多久，伤口处又长出新芽，照样茁壮成长；我甚至同情它甘居人下的处境，有自私之人，路过一片靠墙的冬青绿泽，朝它随口吐痰、扔烟蒂果皮、餐巾纸、易拉罐等垃圾，它却忍辱负重，矢志不渝。

爱它的不择土壤，随遇而安。随你将它种在何处，无论阳光下、阴暗里，只要一入泥，它就蓬蓬勃勃活起来，且长青不衰，用永远的绿色，呵护一方，点缀大地，开始默默见证岁月沧桑。

我还爱冬青的默默奉献精神，它的种子、皮、叶，具有清热祛风、除湿解毒的药用价值。另外，木质也坚硬，可作细工材料……

春来了，人们自然把目光投向黄色的迎春花、粉色的桃花、紫色的丁香花、白色的玉兰花，唯有冬青暗自撑着一片油亮的绿色。严冬里，人们又诗兴大发：“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即便在庭院一角，也会吟诵“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之句；还有“岁寒三友”等溢美之词，连篇累牍，比比皆是。几乎无人怜惜冬青傲雪挺立、如武士般刚正不阿的形象。

忽而，我瞥见路旁穿戴着蓝色衣帽，埋头劳动的环卫工人，刹那间，视觉了仿佛出现了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普通劳动者、丛丛相拥的冬青树，交替闪现，叠加变幻，分不清冬青和人群的具象，只是绿油油一片铺展大地，延伸天际……

我爱冬青，诚如我爱五行八作的芸芸大众一般；我赞美冬青，诚如我赞美平凡人生的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