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金泰康 我于1927年出生地是现在上海闻名遐迩的吴江路步行街,在那里生活了6年,直至1933年马路改建步行街时才迁出。我的童年时期,就生活在这条大弄堂里,由于我早年身体不好,一直在家养病,所以对这些叫卖的小贩和担子,都非常熟悉。 在我的记忆中,这些叫卖零食的花色和品种,并不是只有寥寥几样,而是有几十个担子、一百多个品种,有着它们各自的特色,并且从中看到当时社会的风土人情和人们的生活习惯。 弄堂里叫卖的零食,按“时间”可以分成两个大类:一是随着一天里叫卖的时间不同而不同,那是因为买主们需要进食的时间有不同;一是随一年里供应的季节而不同,那是因为所卖的食品,其原料生产的时令有不同。 在一天的时间里,大致又可以分为:早上、日间、傍晚、夜间四个时段。早上,按理说是人们一日三餐的第一顿,应该品种丰富繁多。但实际并不这样,因为早上是大人上班、孩子上学的时间,为了抓紧时间,家家户户都会预先做好准备,不可能等候小贩到来,所以当时大多数人家,早餐是以家里煮好的粥和泡饭为主,或者就是以大饼、油条、粢饭、豆浆,上海人称为早点的四大金刚较多。但是这两个摊头所需的炊具体积庞大,不可能带着它们走街穿巷,所以都是固定地设在我们这条大弄堂的东西两边,摊头旁边放着些桌子、凳子,让大人、孩子们坐着吃了,可以直接去上班、上学。 那时,只有一个卖糕团的摊子,早上还会走进巷子里叫卖,供应方糕、茯苓糕、赤豆糕、黄松糕之类,小贩把这些糕团放在保暖的担子里,热气腾腾,能够当早餐吃得饱,买卖也方便,所以有一定的买主。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是,我小时候早上常常看到一个人,牵着一匹马,手里摇着铃卖马奶。那时吃牛奶还没有十分普遍,据说马奶性凉,有的人家就只吃马奶。而我总是为那些饮用者担心,不知这种奶的卫生是否可靠。 过了早晨,零食担子就多起来了,但是用以充饥的食品要到下午以后才开始最忙。如果说大饼、油条、豆浆、粢饭是早点里的“四大金刚”,那么下午的馄饨(麺)、糖粥赤豆汤、油豆腐粉丝以及豆腐花四个担子,可以称作为是午后点心里的“四大天王”。这四样食品,我们家里的孩子,吃得比“四大金刚”的大饼油条还要多。四个担子的形状、叫卖声、敲击声各有千秋。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是现在这些食品的品质变差了,还是我们的口味变刁了,眼下我到任何一家饮食店,花了大价钱,都吃不到过去那么好的味道,再也没有这样嫩滑的豆腐花、这样鲜美的粉丝汤。还有过去那一碗白玉般的白糖粥,加上一勺浓稠的桂花赤豆汤,黑白相映,那个热气、香味、色泽,看着、闻着,还没有吃就食欲顿开,现在谁家还能够煮得出这样味道的赤豆汤、白糖粥来啊!就是那碗最简单的阳春面,只有一点葱花的,也特别好吃,只能说,现在吃的多了,司空“吃”惯了吧。 常年不断叫卖为大家熟悉的,有苏北人叫卖的“麻油撒子、脆麻花、香脆饼、苔条饼”,广东人叫卖的“白糖令加糕、咸煎饼、芝麻糊”,有宁波人叫卖的“黄泥螺、虾酱、咸蟹”,浦东人的“焦大麦、麦焖、鸡蛋、芦粟”,好似各地乡音大会串。 下酒的兰花豆、盐炒豆、油氽果肉、熏青豆;价廉物美的香大头菜、香椿头;体积庞大中看不中吃的“棉花糖”、小巧玲珑的“小泥人”……还有一种“烂斩糖”,是用白糖粉末、裹着饸糖,像盘肠似地放在匾筐里,二、三分钱也可以斩一小块。它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它是我在浦东老家的农村里,唯一看到过走村入乡的零食摊子,我看他主要不是为了卖钱,而是把糖用来调换村民们的旧衣服等废弃物件,大概是农村里儿童们最喜爱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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