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朱家瑛(天原二村居民区) 五十年前,我从苏州市一中下乡插队到太仓老闸公社大众大队,这是一个地处偏僻的村子,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小”到仅有一间教室,一名教师。在“学校办到家门口”的潮流下,这样的小学在农村不少见,但它是当时全县独一无二的四复式单班校。学校原来的老师被调走,三十多名一至四年级的小学生无人上课,于是大队干部从田间把我找来,要我“顶”上去。 十八岁的我成了这个复式班的“孩子王”。没有人帮助,没有人监管,“校长、教师、工友”聚一身,一切简陋到不能再简陋:哨子、粉笔、黑板是仅有的教具。没有上过师范,更不懂复式教学为何物的我,面对三十多名不同年级的小学生,真不知所措。四个年级共有语数八门主课,三四年级还各有一门常识课,单是教科书就有十本;唱歌、画图、体育是列在课程表内的,当然必不可少;一节课四十分钟时间,平均每个年级的直接教学时间只有十分钟,教学难度可想而知。 我凭着对自己小学生活的回忆,不断探索和改进教学方法。难得有机会去其他学校听复式老师的课,我才慢慢懂得了复式教学的三要素:动静搭配,自动作业和小助手。备课笔记大多写在教本上,每周的唱歌课都安排在周一,因为只有经过星期天的休息,嘶哑的嗓子才得以稍稍舒缓。有时,公社召开各学校负责人会议,说是有重要精神要贯彻,我接到通知后还真犯愁,从村校到镇上,来回步行要两小时,碰到雨天道路泥泞更是难以行走。不去不行,要去却没有人代课,只能安排自动作业,教会“学生小助手”协调,才不至于“关门打烊”。日复一日,我辛苦地工作在农村复式教学的第一线。 三年后,公社教委会首次组织小学各年级语文学科的抽考,我所教的四个年级中有三个年级被抽到。没想到,我教的复式班学生竟在全乡十所小学中名列前茅。虽然“智育第一”的思潮一度又遭批判,但我的工作态度和教学能力由此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我被选送参加县和地区教育部门组织的业务培训,业务能力有了长进,第一批被转正为公办教师,多次在全县复式教研活动中上公开课。 我在复式单班校整整工作了八年,和当地的学生和家长熟如家人。复式班出来的学生日后也有考取中专和大学,毕业后有的服务于本乡本土,有的留在大城市担任医疗和教科研工作,我为他们骄傲。我常感叹:农村小孩并不笨,如果他们从小不受复式教学的局限,肯定会更有出息。 八年中,住的是知青小屋,方圆几里路没有商店,吃菜还得靠自己种植,和外界联系的纽带就是乡村邮递员。在漫长的岁月里,信件和一份《解放日报》是我最奢侈的精神食粮。 八十年代末,我被推荐到太仓市教育局教研室担任复式教研员。当时,全县的复式班已减少许多,乡镇附近的村校大多合并到镇中心小学,只有距离中心校较远的村校才设复式班,也大多是两复式班,不再存在四复式模式。每个星期,我都要下村校听课二至三次。一大早出发,赶农村公交班车到达乡镇,然后在中心校领导的陪同下骑自行车去所属村校听课,自行车一般要骑四十分钟以上。一到村校,抓紧时间听课,专心致志笔记,诚恳客观评课。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下乡听课后,我注重积累素材,认真整理归类,及时分析总结,再结合自身从事复式教学的体会,到各镇为复式教师做业务讲座;还为太仓师范学生上复式教学示范课;并成立了复式教研中心组,编辑《太仓市复式教学论文集》。苏州市教育局教研室还在我市相关乡镇搞了大市级复式教研活动,专家们听课,听论文交流,还参观了有复式班的村校,对我市的复式教学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我撰写的复式教学论文还在苏州市教学学会论文评比中获奖。 我在复式教研员的岗位上奔波了又一个八年。随着时代发展,乡镇合并,乡下的烂泥小路改造成了水泥大道,直通各镇中心校,农民富裕了,出行工具也升级了,家家都有摩托车或私家车。苏南地区乡镇中心校的办学条件不断提升,农民迫切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先进的现代教育,于是,撤销村校势在必行,学生都转到中心校上学,农村复式教学从此寿终正寝,完成历史使命。我从复式教研岗位“下岗”也就顺理成章。 复式教学是我走上教学岗位的起点。有了这段经历底蕴,后来无论担任学校行政工作或是师资培训工作,再难再累,我都觉得还是当年的四复式教学最辛苦。 复式教学由旺到衰,是江南农村经济快速发展、农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必然结果,我可谓是这段教学改革史的实践人和见证人。今昔对比,感慨万千,由衷祝福伟大祖国的教育事业繁荣昌盛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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