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褚半农 庚子年十二月廿四,公历是2021年2月5日,这个看似普通的日子,却涉及方言读音、书写以及民俗等方面。 老派上海方言对农历日期的称呼有个特点,后面往往会省略“日”字,这在松江府原住民中至今仍是。十二月廿四,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其他日期也这样,一日到十日,只称初一、初二,到初十,从十一日到三十日,也全都不带“日”。这在历代文献中都有记载,如民国初期风行于上海滩的长篇社会小说《海上繁华梦》中,大量记有当年行用的方言词语,在好多回中都记到了这种语言现象。如第九回,两个人就下月初“寓沪西商”一场“跑马”赛事究竟何时举行有段对话,少牧道:“《繁华报》上说是三月初四、初五、初六。”幼安说:“今天是二月十九,如此说来尚有半个多月。”(第72页)这里有“初四”等4个日期,全都没有“日”字。但十五日会有例外,因为是称月半,如正月半、八月半等,小说中也有:“正是流光如驶,已是三月半了。”(第82页)“跑马”是清末起,在沪外国人的一种体育活动,当年的报导是“西人赛马春秋两举,必三日”。这些事发生在今属上海市中心区范围内,即现在的黄浦区。 还有个情况是,“二十四”在方言中不发二、十、四这3个音,而是两个音:“廿四”。需要说明的是,“廿”字早就有了,它的读音在《说文解字》徐弦校定本中标注的反切是“人汗切”,即当读普通话“入”音。所以,清苏州人朱骏声的《说文通训定声》“廿”字条,在引用《说文解字》释义后,补了一句:“读若入”(第107页)。那么,何时将“廿”读做“念”音的呢?历史上有这样的记录,还和避讳有关,说的是“魏武之父讳嵩,故北人(菘)呼蔓青而江南不为之讳也,亦由吴王之女名二十,而江南人呼二十为念,而北人不为之避也。”“菘”,这里指大头菜。这段文字是说对“菘”字,南方人不避讳,北方人因避“魏武之父”的讳不称“菘”而改称“蔓青”。相反,对“二十”,则是南方人为避“吴王之女名”之讳改读“念”,北方人却不避讳。这是丘光庭在《兼明书》里的记载。这是本考据辩证类笔记,作者是五代浙江乌程人。这就告诉我们,在五代时“廿”字就读“念”音,至今已一千一百多年,历史够悠久的了。 再说“廿”字的书写。清顾炎武《金石文字记》三中有《开业寺碑》一文,作者这样写道:“碑阴多宋人题名,有曰:‘……元佑辛未阳月念五日题’,以廿为念,始见于此。”(《辞源》第598页)元佑是宋哲宗年号,辛未阳月即1091年农历十月。按照顾炎武的说法,将“廿”写成记音的“念”字,是从这块碑记题撰开始的,至今已有930年之久了。 十二月廿四还是春节前送灶的日子,即送灶君爷上天“述职”。方言中灶君爷称灶敬公公,送灶在老方言中则称谢灶,这是一种小型的祭祀,当天晚上用点心类食物放在灶头的“灶山”里让他“吃”了后送他上天去。为了防止他在天帝面前乱说人间丑事、糗事,故谢灶祭物中有饴糖,欲将其嘴巴粘住封口。《上海县志》(1993年版)第三十篇“社会·岁时”中“十二月廿四”条称:“谢灶日,灶君老爷生日。用圆子、塌饼、慈菇、饴糖夜祀灶神……送其上天,谓送灶。”(第1087页)莘庄、七宝地区是十二月廿四谢灶的,但有的地方是十二月二十三,1991年版《松江县志》的记载就是“廿三送灶”(第942页)因此,《上海通志》(2005年版)第43卷第9章记述岁时礼仪的“上海传统岁时行事情况表”中,“送灶”的日期有两个,即十二月二十三和十二月二十四。还正是巧了,《海上繁华梦》中写到的当年上海市中心区内也是“十二月二十三送灶”(二集第23回)。 谢灶习俗至今还在农村保存着,即使宅基动迁后住到了小区里,用上了煤气,有的村民还会在煤气灶上谢灶,因为煤气灶也是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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