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沈裕慎(长风二村) 夜已深,新村风荷苑的小花园里,只我一人孑然独行,若有所思地,仿佛在等候或寻找什么…… 告别棚户区,迁入高楼林立的新村,算算日子,该有十多个年头了吧。花开十多春,叶落十多秋,往事如过眼云烟,该忘记的都已经忘记了,不该忘记的,似乎也应淡然或释怀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在很多个深夜,孤单的我,总辗转反侧而难以入寐,总会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新村的小花园里,总是默默地来回独行,总把一种心的寂寞问候,总将那条曾经的小弄苦苦怀想。怀想中,曾经的小弄容颜依旧,还是那个因搭建了太多的灶披间而曲曲折折的,那弯弯的模样,远远地,熟悉地,亲切地,在我记忆中蜿蜒,渐渐蜿蜒成为一种刻骨铭心…… 弄堂是上海特有的地标称谓。我那时住在“苏州河十八湾”边的光复西路1091弄。小弄不长,才百多米;小弄不短,有几代人走过,有的人走向了生命的彼岸。 街衢巷陌如同一座城市的血脉,渗进大街小弄堂,根深蒂固,引领我们走进它内在的生活。于是,我喜欢在这苏州河十八湾边的大街小弄里穿行,走进四季的繁华与凋零。我喜欢在雨后穿行在悠长的小弄深处,橘黄暗淡,曲径通幽。屋瓦上的天,似乎总是灰蒙蒙的,却弥漫着浓郁的烟火味,让我感到既熟悉又温暖。扑面而来的风,混杂着炊烟和泥土的气息,有着一种触手可及的凉和暖,那时可以随时感知的生活原味。 小弄曾是我的幼稚园,我的精神乐园。很多回,小小的我走在弹硌路上,不小心摔一大跟头,虽痛,却有很多的呵护和关怀,绝不会感到孤独。女孩子开开心心地玩起了“跳房子”,或是“跳橡皮筋”,男孩子你追我,我追你,疯得大汗淋漓,简单而快乐的游戏,是孩子们心中真正的金色童年。于是,就有了心底真切的笑。 我长在小弄堂,闻惯了小弄的幽幽熏香味,看惯了四周布满的片片黛色,听惯了弄堂里叽叽喳喳传着的家长里短。还有水斗旁洗洗刷刷的主妇们……久而久之,便对弄堂产生了一种眷恋,总喜欢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聆听周遭,感知一切。每一桩,每一件,轻轻敲上去都是历史的回响在耳边。 小弄里的人爱养花,爱养鸽子,也许这是因为他们本身就热爱生命的缘故吧!弄堂里有足够的空间让人们去摆弄这玩意儿,石台上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都是细心养护的;一笼笼鸽子全是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 小弄里的居民食堂也是难忘的一幕。每日三餐时分,食堂里人流穿梭,吃惯了家里饭菜的小朋友自然十分向往大食堂吃饭,因为里弄食堂的掌勺大妈都是民间高手,手艺一点不比饭店差,尤其是花色糕点深受小朋友的喜爱。小弄还是一个流动的市场,戗剪子,磨菜刀,换大米,卖锅饼,卖冰糖葫芦,豆腐梆子,各种吆喝,夹着爆米花的“砰砰”,真给力。民间手艺人、做小买卖的,每天都在小弄里穿梭。记得那时每天走过小弄,总能碰到许多形形色色的小商小贩,我好奇地东张西望,眼睛总是不够使,险些耽误了上学。 弄堂,曾经是上海的名片,也是一条享誉中外的城市风景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上海曾有9214条弄堂,几乎占了上海城市的半壁江山。 后来,旧房改造,告别小弄,旧时邻居,各奔东西,留下了一段挥之不去的珍贵记忆。岁月不居,十年飞逝,曾经怀拥小弄的棚户区,而今高楼林立,生态绿地、天然水景、高档会所……有人说,小弄消失了。 但我始终不信! 苏州河边的小弄无名,一如新村的寂寞。明月高挂,夜已深深,在长风新村风荷苑的小花园里,借着淡淡月光,我依依不舍地给那条曾经最美的小弄,起了个略略泛黄、能够永远的名字:生活。 弄堂,它曾经是上海历史的缩影,它给过我们快乐,给过我们太多的回忆。愿上海的文化,上海人的传统,都能伴随着一条条美丽的小弄堂,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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