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美彪 哈啦哨 老虎灶坐东朝西,背靠曹杨浜,在棠浦路桥(也就是红桥)和兰溪路桥之间,对面是曹杨一村的三公区,中间穿过的是花溪路。 我上小学时,每天上学放学都要从老虎灶跟前走,彼时的老虎灶都是水泥砌的,前头看着就像一只蹲着的老虎,虎嘴里伸出水龙头,泡开水自然就在那里。天长日久,老虎的颜色变得暗黑,皮肤变得斑驳,水滴老浸渍,又夹杂着泛黄,屋子里灯光似乎从来就没豁亮过,所以谁看谁都觉得很有故事在里头。 老虎灶门口总放着一把竹椅子,很普通的那种,常年上头坐着个老人,是老头还是老太,我已经忘记了,负责收钱,我认为老人便是老虎灶的掌柜。 老虎灶隔壁几米外,就是混堂(上海话:即澡堂)。混堂只要开了门,就会人流不断,每晚还都有些阿飞(上海话:即街头混混)在那里抽烟,吹牛,间或打架,甚而群殴。但不管混堂那里多热闹,发生了什么,老虎灶这头却总是安静,也从不见人去捣乱。 蝉鸣树梢的时候,老虎灶前会摆出几只方凳,搁一堆玻璃杯,分别装着白开水、茶和酸梅汤,都是凉的,玻璃杯上压着小块的玻璃板挡灰。凉白开一分钱一杯,凉茶两分钱一杯,酸梅汤五分钱一杯,比商店里便宜一分钱,但不如商店里的冰。掌柜的这么做,目的在于方便过路客,也是惦记馋嘴孩子兜里的铜钿。 梧桐树彻底光秃以后,湿冷的江南寒冬便来了。但只要经过老虎灶,谁都感觉顿时暖和,较之往常更乐意跟掌柜的打招呼。彼时,沪上差不多年年冬天要下雪的,而且还蛮大,我们也年年差不多可以打雪仗,堆雪人。 曹杨一村的建筑是上海独一无二的造型,虽然建于新中国初期,却丝毫不见简约风格,倒是在某种内蕴上悄然延续着民国年间沪上的民居味道。因此,雪花飘天下的腊月里,看着这些建筑、延伸到路尽头的梧桐和背着书包追逐嬉戏的小朋友,完全不会在乎年代的肃杀阴冷,而漫漶着热气的老虎灶,在那飘天下的雪花里,就像一位慈祥老者,用眼神叮嘱我们:好好读书。 因为对老虎灶可能藏着的故事实在好奇,某回,我们几个小朋友就顺着曹杨浜的河沿蠕动,试图溜到后门看个究竟。哪晓得,与所有开店的一样,防护的围栏早就从岸上伸到了水面,根本溜不进去。我们不甘心,特意绕到浜对岸,结果除了矮墙和矮墙外堆着的煤饼、木柴之类,啥么子也看不见。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老虎灶到底被拆除了,代之而起的是沿浜辟出的大片绿地,生机盎然,可以惬意漫步,却不能一再流连。 2008年谷雨时分,我在浙江的南浔古镇拍摄故事片,需要老虎灶作场景,然而遍访不得从前那种趴着老虎的老虎灶,只有名字还叫老虎灶的新式水房。 我晓得,那老虎灶里藏着的故事我再也不会有机会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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