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孙子惠(风华中学) 小角落里摆着一只小矮凳,木制的,拎起来扎扎实实的,有点分量。那凳子有些年头了,并不光滑的凳面上沾了一小块颜料,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的疤痕。它很旧了,也不甚美观,与周围的电器格格不入。 记忆中,它是随着从老家寄来的大箱子来到上海的。老一辈儿慢慢腾腾地收拾着寄来的东西,若捡拾到诸如年轻时来往的书信、孩子们的小人书、曾用的老式闹钟之类,就免不了要叙述往事了。窗外正是日暮,日光斜照进来,给物件镀上一层温柔的光线。是个好时候——讲故事的好时候。我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听姥姥絮叨,我仰着脸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 姥姥拎出这只凳子时颇费了点力气。凳子旧了,上面沾有一层薄灰,颜色暗淡。姥姥轻轻地用湿抹布抹去了浮灰,轻轻地拂过凳面上的颜料与疮疤。温柔如水,控制不住地从她的眼中流出。小凳子闪闪的,阳光暖暖的,一个故事也就慢慢地流淌出来了。 “我爸爸,他是个木匠,小有名气。”姥姥抚着凳子,“我小的时候,在村南面儿有一大片梨树,开的花儿雪白雪白的,结的果儿可甜可甜。几年后征木头作燃料,那一大片梨树就只剩木桩子了。爸爸爱木头,费了不少劲儿把一棵树桩拖回来,量着尺寸给我做了个小凳子。虽说是榫卯连的,但可牢了,到现在估摸着六七十年了,它还结结实实的。”她拍拍凳子,微微仰了仰头,骄傲地说道,“当时邻里的孩子都很喜欢它,还用它做游戏呢,还有首歌儿,你听着。”姥姥微微清了嗓子,眸子闪闪发亮,拍着手哼着童谣,身体随着节拍轻轻摇摆着,眼里透露出丝丝柔情,嘴角噙着笑,仿佛回到了童年。 “小时候的晚上坐在平房上看天,星星可亮了,草丛里的蛐蛐儿蝈蝈儿都叫……”姥姥说,结婚之后她还把梨木凳带过去了。“你妈妈他们姐弟三个都喜欢坐着它写作业,回来还要抢……”她看着小凳子,不往下说了。 我等不及,问道,“之后呢”。 “之后,你妈妈他们长大了,到外面上大学去了。工作之后,把我跟你姥爷接到上海,这凳子太重带不过来,就一直放在老房子里。老家的房子卖了,才把这些东西寄过来。”姥姥拍拍凳子,“这都是回忆啊”。 是啊,都是回忆了。如今坐着写作业的是桌椅都是配套的,小凳子似乎成了记忆的载体,没有了实际用途。可是…… 可是它作了见证。它见证了一个家族三代人的成长,目送着他们来来往往,四处奔波;它承载着欢乐,也感受过悲伤;它见过夏夜的星空,也聆听过切切的虫鸣——故它颇为沉稳,像一泓幽潭,无风无浪。 我相信,既然它曾经见证,也将传承。它静静地见证了过去,见证了宇宙的浩渺,微风的温柔,见证昨日如流星划过天际;它也将会默默地见证明天,见证一个更好的、光明的、远大的、美妙的明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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