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五色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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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4月10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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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身影入梦来

文  道林

又临清明,我在亡母遗像前点上三炷香。相框里的母亲是中年容貌,齐颌的短发,清瘦的脸庞,平和的神态,着一件斜襟格子布衫。那是一张从她当年工作证上揭下扫描后放大的照片。母亲晚年已无法拍一张可以作为纪念的容颜照,因为,那时老人家已患海默症,形容枯槁。望着香烟袅拂的母亲遗像,家母身影如梦相随。母亲生养我兄弟姐妹七人。她家里家外忙得像只陀螺,少有停歇的时刻。每天天不亮挎着一只大竹篮奔菜场,买回一家十口的菜蔬,交代祖母后,扒拉一口泡饭便去上班。母亲生前就职天山饭店,她的岗位是消毒间,洗刷碗筷,论工种她是属于没有技术的辅助工。辅助工的母亲却是饭店后厨的“百搭”,切配案上少人,她顶岗配菜,速度赶上专业师傅,深得灶上大厨的赞赏。机面房缺人,她去制作切面。端午供应粽子,她一人能抵三人的包扎量,自然抽调去加班。那年月,下班后还要安排职工政治学习,职工十有八九借机养神。此刻的母亲还不得闲,她躲在人家身后,掏出包包里的私活,不是纳鞋底就是织毛线。

饭店工作做两头班,午餐供应完后,有两个多小时的午休。下午四点半再接着上班,好在单位家离近。这空挡母亲还得奔回家忙家务,一家老少的穿着等着她去缝制。夏天来临,给孩子们裁衬衫缝短裤。冬天来临,做棉鞋套棉袄。晚上九点下班回家,我已入梦乡。一觉醒来,听见外屋哒哒的缝纫机声,只见灯光下的母亲伏案忙碌。遇上休息日,儿女们还没和母亲聊上两句闲话,就见她歪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母亲哒哒的缝纫机声换来我们兄弟姐妹的衣着齐整,哪怕是衣服打补丁,那补丁也缝制得有模有样。在母亲没日没夜的劳碌中,七兄妹长大成人。该让母亲喘口气了,可还是不能。大哥成家后分灶,母亲臂上又多了一只菜篮,她要买回两家的菜,还要跨过门槛烧两家的锅,让孙子孙女中午放学能吃上饭。我在外地剧团工作时,母亲知道我练功换衣勤,每年的初夏总有一个邮包寄去。邮包里有母亲特为裁制的宽松型平角裤和布底鞋,还夹有两袋当年紧俏的麦乳精。大弟在皖南工作,孩子还不到上托儿所的年龄,母亲丢下家里一大摊活,赶到山里去照料。小妹生孩子嫌婆婆服伺不周,竟然破了本地人家女儿不能回娘家坐月子的习俗,回家休产假,母亲也无怨无悔。

更忘不了路灯下母亲目送我远行的那一幕。我当年每次探亲返回时,必乘早晨六点的那趟北上列车,从家出发必须赶上4:45的公交头班车。母亲总会在我起床那一刻,端上一碗铺了两只鸡蛋的面条,让我吃饱了再上路。我拧不过母亲送我出家门,只要我回头,母亲那瘦弱的身影总还停留在那昏黄的路灯下。小妹告诉我,母亲每次送我出门后,总要坐在床沿抽泣一会才能缓过神。

母亲81岁辞世,说来也算喜丧,可母亲晚年的状况让儿女刺心般的痛。老人家最后12年是卧床的植物人。了解母亲的熟人都曾询问:“你母亲是否年轻时太能干,脑子用过头了,晚年才落下痴呆症?”我答不上来。母亲苟延的岁月里,每每去程家桥痴呆病收容院探视,望着木呆无语的母亲,一腔哀怨涌心头:上苍不怜我的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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