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日旭 步入老年后,时常回忆起童年时代的过年情景。笔者出生于曹家渡,老家周边的“年景”一辈子不曾忘怀。 年前的腊月里,老弄堂家家户户忙碌起来,“掸檐尘”是过年的序幕。老屋高深,从地板到天花板足有四五米高(有的人家搭阁楼)。平时,自家和邻居们都懒得打扫,主要是房屋老旧,公用部位又用煤炉烧饭做菜,那尘埃、煤灰和油烟结成的絮状物会粘在墙上,一年到头,任由它去。直到年关,大家才约好一齐动手,于是扫帚绑上竹竿,来个彻底扫除。再去石灰行买来生石灰,化开后粉刷墙面。晚间,打开电灯,顿觉亮堂许多,年味也随之浓了起来。如遇好天气,屋檐、窗沿、天井晾衣的粗毛竹上,还会吊起不少腌腊货,仿佛年货展览。还有,弄口的剃头摊边,围着等候的大人孩童,因为正月不剃头,年前必须剃好头。 除夕下午,从清洁管理站出动一支浩浩荡荡的马桶车队伍,深入到曹家渡周边的弄堂,那车轮压在弹咯路面的“咯楞咯楞”声和“拎出来”的叫喊声,响成一片。家庭主妇们放下手中活计,忙不迭提出马桶,先将这“头等大事”做好,因为明天大年初一是“不作兴”做此类事的。 傍晚,弄口湿漉漉的老虎灶边排起长长的队伍,那是因为老弄堂人家的炉子忙着烧年夜饭,哪有烧水的闲暇工夫?于是人们提着热水瓶、水壶、汤婆子,甚至铅桶等,竞相排队等候,老虎灶灶膛的火光直到夤夜还跳跃闪烁,遂又成过年一景。 大年初一天色微明,就有人家抢先在天井、弄口、马路中央放起大炮仗,几声“嘭——啪”之后,是“噼里啪啦”爆豆似的小鞭炮声。寒假爱睡懒觉的我,听闻此声,怎按捺得住兴奋?立马起身,穿好新衣,戴上新帽,草草洗漱,吃几口糖年糕,抓过一把花生米,顾不得塞在长棉袍的夹层里,花生散落一地,就下楼朝外奔去。 旧时过年,除了电影院外,几乎各家商店都打烊,排门板上得严严实实。除公交车、黄包车、三轮车外,马路上空空荡荡,行人都可走在马路中央,十分随意。木偶戏、做泥人、棉花糖、打气枪、套圈、耍猴的,还有卖各色玩具、鞭炮的,都可以各自为政,自由设摊。附近长寿路、长宁路、康定路、余姚路的居民,都喜欢来到闹猛的曹家渡五角场兜上一圈,或陪老人散步,或带孩子游玩,踏着鞭炮的残屑,体味新年气氛。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过年用压岁钱买玩具非到“臭河浜”(长宁支路)不可,因为那里店多、摊密,玩具相对集中,犹如“沪西城隍庙”。我受父亲爱好京剧的影响,特别喜欢舞枪弄棒,于是眼睛就盯着大刀、长矛、板斧之类,还有配套的马粪纸“吓唬脸”(假面具),如买个红面孔关云长,就买把大刀;如买个黑面孔张飞,就买把长矛;如买个面具是武松,必须要配一把单刀,等等。商家会做生意,将原本涂银粉的单刀铸上鱼鳞般的图案,在两面的鱼眼处粘上两块小圆镜,称是“宝刀”。我买回家与小伙伴打斗不久,刀面的小镜就碎落,“宝刀”坏了,哭了一场…… 入晚,老弄堂路灯昏黄,弯来弯去的小夹弄正是孩童们“开火”的理想之处。我挎上转轮手枪,装好“三星牌火药纸”,可以连续打响好几枪。于是,约好小伙伴,分成两队开始“激战”,昏暗的弄堂里火星四溅处,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枪声…… 何谓年味?年味就是一款特定氛围、一份应时心情、一种切身体悟、一段顽固记忆。除此,无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