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康 何谓“菜三代”?笔者是从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小菜场的第一代职工算起,只延续了三代。1956年,在党的过渡时期总路线,即“一化三改造”的贯彻下,上海小菜场里的个体户开始走上了一条类似农业合作化的道路。笔者胞姐的阿公,开咸菜豆芽作坊,被吸纳进菜场,和那些卖肉的、卖鱼的、卖豆制品的、卖蔬菜的,都变成了集体所有制的第一代职工。此为“菜一代”。到了上世纪60年代,第一批有点文化的高小、初中毕业生分配进菜场,笔者的好友陆锡民1962年从长宁区财贸中学初中毕业后分配到西法华菜场工作。整个60年代不断有社会青年被吸纳进菜场工作,此为“菜二代”。“文革”结束后,“菜一代”进入退休阶段,其子女顶替进入菜场,包括知青返城安置,此为“菜三代”。 “菜三代”执业时期是上海小菜场的鼎盛时期。上世纪80年代初,国家告别“短缺经济”,副食品供应由计划分配进入由市场调节的市场经济,鸡鱼禽蛋各式副食品应有尽有。菜场职工的收入随着供应的旺盛腰包鼓起来了。这样的好日子维系了十年左右。 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个体经营户的强势进入,份额越做越大,国营、集体的菜场渐渐失去竞争力。菜场方面调转船头——与其自己经营,不如租赁经营,也就是摊位出租收取租金。这就是笔者题目中的“上海人不卖菜”。以长宁区美天副食品公司(前身长宁区副食品公司)为例,自2000年开始,该公司实行所有权和经营权分开的改革。也就是笔者前述的摊位出租。承租的摊主几乎清一色外来人员。进入菜场,淮北口音、苏北口音、河南口音、山东口音不绝于耳。当年“菜一代”职工的后辈兴许还有个别人做这一行的。“菜三代”之后基本绝迹。上海人将这一“饭碗”拱手让给来上海讨生活的外省农民朋友。往深里说,这是市场的细分;往浅里说,上海人吃不起这份“苦”了。 当年小菜场职工只能睡半夜觉,何以?当年小菜场不论寒暑,清早5点开秤。5点开秤,4点半要到岗做准备。如果住家离菜场近,还好。笔者堂姐在古北菜场水产组当营业员,从高家巷后宅(今玉屏南路560弄)到菜场400米路程,要不了10分钟到达。她终年是4点多一点起床,草草梳洗后便赶往菜场。要是路远的职工,就得临晨3点出门。寒冬腊月临晨3点起床是什么滋味?堂姐是卖鱼的营业员,马路菜场无遮无挡。笔者得花点笔墨给后辈描述一下:三角铁做支架焊接的铁皮柜台,两平米左右,铁皮柜四角焊接四根白铁管,白铁管撑起一个雨蓬。只能挡挡小雨,雨势一大,营业员身穿雨衣雨裤,站在铁柜前营业,顾客得打着雨伞买菜。寒冬腊月,站在毫无遮挡的的马路边,双手还要在刺骨的水盆里捞鱼,那可是冷到心里啊。营业员们个个穿得像球一般滚圆,以此抵挡严寒。堂姐的双手还是患上冻疮,年复一年断不了根。 马路菜场在20世纪90年代已经绝迹,但即便在室内经营,也是十分辛苦。这份“苦”就转嫁至外来人员了。这些外来摊主,凭着吃苦耐劳,在上海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们中的佼佼者已不是租赁一个柜台了,而是做起批发生意,成了鱼老板、禽蛋老板。还在上海购下房产,扎下根来了。 写到此处,笔者忽地感觉:历史似乎走了一个“圆圈”,又回到原点——1956年之前的个体户经营了,不同的是,今天的菜市场由场地方统一收银,统一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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