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林 有一首抒发除夕情的歌曲唱道:一年365天,最难忘的是除夕夜,多远多远的路也要赶回家……“除夕”成了团聚的代名词。除夕不能归家,定有特殊的原因。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有过许多年的除夕只身在外的经历,至今回忆起来,还不免酸涩。 上世纪70年代的第一春,我在安徽凤阳的一个小山村里度过除夕。岁末农闲,知青本可以返乡探亲,我那时积极得可爱,愣是和同伴小汪在公社墙上贴出了“和贫下中农过一个革命化春节”的倡议书。谁知应声全无,只好硬着头皮和小汪留了下来。幸好有队里老乡关照,才学着办起了那顿终身难忘的年夜饭。买了一块肋条肉,一半留做红烧肉,还得放些海带,图年节里吃得久些;另一半剁成馅,掺入粉丝青菜,做水饺和馒头馅。农村有的是杂粮,还煮了赤豆,包些豆沙包。包水饺、包馒头这些北方家常饭,却难煞我和小汪这两个上海蛮子。这一切又都是靠老乡帮忙,总算把那顿年夜饭搞定。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那位帮厨的老乡,当年也就30开外的年纪,老婆孩子一大堆,愣是要陪我俩喝上两杯后才肯回家团聚。低矮阴冷的石板屋里,两个异乡小伙过起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不与家人团聚的除夕。那点火就着的老白干酒,热辣辣直冲脑子。不善饮酒的两个小蛮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都能窥见对方关公似的大红脸。那位老乡告辞后,我和小汪便无话可说了,不知不觉,一斤老白干见了底,我俩都酩酊大醉。 后来我参加了当地的文工团,这以后的七、八年的岁月里,也没能回上海过年。因为当年地方剧团每到春节要下部队慰问演出。剧团单身年轻人多,到部队好吃好喝,倒也潇洒,可就是难熬除夕晚上。团里除了9个上海同志,其余最远也就是省城合肥。大伙全赶回家过年,上海同志路远,无法一两天里往返,除夕这顿年夜饭就成了问题。开始指导员指派老同志每家带一个上海同志吃年夜饭,他自己带得最多,一般要带三四个。两年下来,上海同志不再愿意去别人家过年了。说来也是,人家老老少少亲亲热热吃顿团圆饭,中间夹一个局外人,你说别扭不别扭?无奈,团领导只能指派炊事员继续开伙,可那顿年夜饭总是吃得无滋无味。 那年月还没电视,炊事员早早让我们吃过晚饭,他还要回家团圆。9个上海人,吃罢年夜饭,便是大眼对小眼,全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唯一的排遣方式是听收音机。记得最清楚的是1977年的除夕夜,我打开半导体收音机,久违了的江南丝竹“紫竹调”袅袅回荡在我那间小屋里时,思乡之情陡然而生,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坐不住了,独自走上大街。那是凤阳府城的花铺廊大街,两侧店铺早已打烊,寒风中显得格外清冷萧瑟,耳边只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眼前浮现的却是家中年迈的老祖母和全家亲人的模样。那份思乡之情,思乡之痛,不是身在此境中,常人难以体验。 这些人生况味对于我以后舞台表演创作人物形象时,曾起到十分有益的帮助。同样,它对于我日后成家立业,养育子女,也储存下了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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