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五色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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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6月09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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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想起马书记

文 杨月琴

50多年前,丈夫下乡伤残病退回沪。我在兰州棉纺厂工作,为了照顾瘫痪的老公,我向单位提出申请,要求调回上海工作。

我所在的“兰棉”厂有好几千职工,姑娘居多,当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姑娘结婚成家后,分居两地的状况表现突出。申请调动工作的就越来越多,我能在这众多的申请者中率先办成吗?心里没底。申请程序是,首先向车间工段的党支部书记兼工段长老马提出,他掌握着第一关“放行权”,然后是车间主任这一关,最后一关是劳资处。

马书记很同情我的处境。他是河北唐山人,20世纪50年代,他独自一人离家到兰州谋生。兰州是新兴工业城市,到处都在破土建厂。马书记那时候年轻力壮,很快被招工进“兰棉”筹建处工作。厂建成了,他便留了下来。成了“开厂元勋”。他们这一拨人中不少人担任了厂和车间的领导,老马由于文化水平不高,安排他当了工段长,但也管着三、四百号人。他在兰州挣钱养家,妻子在唐山老家耕种农田,抚育儿女,服侍老人。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爆发,使马书记家房塌屋倒。老家的六口人压死四口,遇难的是他的父母及一双儿女。劫后余生的妻子脊柱骨折,中枢神经损伤,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截瘫病人。躲过一劫的是外出不在家的小儿子。马书记回家处理好后事,就把妻子和小儿子带回兰州。推己及人,我的请调报告一交上去,他马上呈报厂劳资处。

请调报告报上去半年多,音信全无,照理说,这点时间不算长,但我却有点等不及。关心我的同事们纷纷劝道:还是快“烧烧香”通通关节吧,现如今求人办事哪能不花销人情开支?想到千里之外伤残的丈夫正翘首以待等我回去。我决定拉下面子去“通路子”。但我是个一线生产工人,平时来往皆“白丁”,根本不认识工段长级别以上的领导,送礼都摸不着门。于是,我又想到了马书记,他与厂里各级干部都熟,由他替我去催办,肯定事半功倍。

马书记家离我们宿舍不远,我常去,很随意。去了与师傅谈谈工段里的情况,跟师母聊聊家常。但这次去,我却有点犹豫不决,目的性太明确,功利性太强,有点难为师傅。师傅平时喜欢喝几口,我便托人到西安去买了两瓶西凤酒,作为央托之礼。随后,拣师傅心情较好的一天,怀着忐忑的心情登门去了。师傅见我提酒上门,以为我要与他喝酒排遣,很是诧异,明白我的来意后极其难受。他痛心疾首地握着我的手说:“小杨,你怎么也做这种违心事?你让别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吗?”看到师傅如此义愤,我自惭形秽。过了一会他又说:“这样吧,酒留下,酒钱拿去,回去后安心工作,耐心等待,调动的事,由我来替你操办”。我如遇亲人,痛哭失声。

马书记厚道人,答应的事放在心上。没多久,便了解到我的请调报告搁浅在车间主任施老头那儿。我们的车间很大,要求调动人很多。我进厂10年,几乎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施主任把我当作车间的“主力队员”,舍不得放。马书记与施主任是当初睡在一个工棚里的上下铺的“赤膊兄弟”,无话不说。当马书记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便提着酒直奔施主任家。酒足饭饱后,马师傅便提出我的请调问题,并请施主任体谅我的家庭困难。他说:“老施啊!你看不见我天天伺候你弟妹的苦楚吗?瘫痪在床的病人一刻也离不开家人照料啊!小杨再能干再先进,咱也不能留啊!”

马书记还向施主任表示,小杨走了,少了生产能手,我再为你培养。施主任听了马书记这番话,不再犹豫,当即表示签字放人。时隔不久,厂劳资处的批文下来了,同意我调回上海。

转瞬之间四十多年过去了,马书记令我永生不忘,不知他老人家还健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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