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圈房子是比石库门出现要早得多、从形制到结构也更具特色的传统住宅,是名符其实的本土建筑。莘庄地区乃至整个闵行区、整个上海市,原有很多这样的老房子。这张照片拍摄的就是莘北村谈家塘的绞圈房子,是我1990年冬天时拍摄的,已超过三十年了。更为惊险的是,当我拍完照片,只过了一两天,这幢绞圈房子就拆掉了,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它是莘庄地区唯一留下影像的传统住宅老建筑,就是说,是我当年去得及时才“抢拍”到的。 过去的农村,凡规模稍大的老宅基,必有绞圈房子,有的还有多幢。我的老家东吴村褚家塘,12幢老房子中就有9幢绞圈房子。到我们这一代时,这些住宅建筑虽已老旧,但部件完整,风貌依然。各家客堂堂匾上的榜书大字,仪门头上的4字题额、精美砖雕,还有当春天来临时,客堂里斜出的燕子,又为古老房子增添的生气,这些都留存在我的记忆之中。 1977年,我们生产队经批准后在新址建造农民新村,宅基上的老建筑就此进入了拆除、搬迁倒计时。至1983年4月,12幢老建筑全部拆除,易地建成了莘庄公社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农民新村。老宅上的绞圈房子有没有拍照存念?没有,当年哪里有相机呀。 九十年代初,我买了架企诺相机,就有拍摄乡村风物的念想,还特地拍了自家农民新村全貌,也当然不会忘记绞圈房子。但此时已非彼时,原来到处可见的绞圈房子和其他老房子,早在拆老屋、造楼房的热潮中终结了命运。那时,我正在为《上海县志》撰稿,也已经把绞圈房子写进了县志,但因没有照片而感到有缺憾。我心有不甘,一有机会,到处打听哪里还有,回馈的信息都是没有。一天上午,我见有老革命身份的谈勋前辈在县志办,就顺便问起绞圈房子的事。他说他家住的就是绞圈房子呀,不过很快就要拆掉了。听到这从天而降的天大好消息,我不敢疏忽,立即赶到老谭的家——莘北村谈家塘。 这是一幢三开间两进深、带仪门头的绞圈房子。老谭说得没有错,这幢房子因准备翻建而要马上拆除了。我到宅基后看到,墙门间的门已被移了下来,里面家具等等都已经拿走,只剩一个房屋空壳落了,让人感到特别的孤零。我拍下了正面的墙门间,庭心前的仪门头和只剩下框架的家堂等。想拍全景时,因无法俯拍而碰到困难,我在周围相了好长时间,找了个稍高的地方拍了几张照片。高度虽不够,但从镜头里可明显看到前埭和后埭的房子屋顶,加上东侧面长长的墙壁,这些要件很重要,因为它们才能证明这是一幢完整绞圈房子。 这张抢拍下来的绞圈房子照片,是当时上海乃至苏南地区唯一的房子实物照片,后来连同《典型的旧式上海农村住宅——绞圈房子》一文,最早刊载于1993年第4期《上海住宅》。而那时,不要说绞圈房子还远未进入广大民众的视线,认知度很低,连专业工作者都未意识到保存绞圈房子的意义,因此从未听到专家们呼吁保护。2012年12月25日的《文汇报》笔会上,这张照片连同我的散文《关注又一种老房子》又一起发表。10天后,《光明日报》旗下《文摘报》以《被遗忘了的上海绞圈房子》为题,连同照片一起刊载,这才引起了更广泛的注意。 谈家塘绞圈房子的发现和拍摄,让我进入了研究绞圈房子的状态,几年后还挖掘出清光绪9年(1883)的绞圈房子历史资料;又在浦东、浦西四处奔波,除了拍摄到更多实体照片外,还前后为它做了9 桩实事,先后发表了12篇有关绞圈房子的文章,学术论文还被《上海研究论丛》等三部论文集收录,成了名符其实的上海研究绞圈房子第一人。2017年,我撰写的《话说绞圈房子》列入闵行区政协“发现闵行之美”丛书出版,这也是我为绞圈房子做的第10件实事。收入其中的谈家塘绞圈房子照片,因契合丛书宗旨,而显得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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