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连俊

岳母家动迁以前一直住在南市城隍庙边上的老城厢里，贴隔壁是一爿老虎灶。老虎灶是上海弄堂里专门向居民售卖开水的地方，每隔几条弄堂就有一爿老虎灶，是上海市井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茶水炉是专门用来烧茶水的炉灶，它的燃料大多是砻糠、柴爿，或者煤炭。它的烟囱在屋顶上，炉膛却在店内，形状宛如一个卧着的老虎，故俗称“老虎灶”。

老虎灶清晨就开始向居民供应开水，一直忙到深夜，给当时早出晚归，家里不生炉子的家庭带来很多方便。居民们一般都事先到老虎灶去买好筹子，筹子是竹片做的，拿着筹子去泡开水方便，省得掏口袋找零钱。当时，我只知道老虎灶是泡开水的，在岳母家住了一个星期后，才知道老虎灶不仅仅是泡开水，还有许多其他功能。岳母家住底楼，二楼也是老虎灶业主的。凌晨四点不到，天刚蒙蒙亮，我就被楼上一阵拉凳子、拖台子的噪声吵醒了。我诧异妻子一家人仍旧睡得那么熟。我叫醒妻子，问她楼上是怎么一回事，老清老早就轰轰作响搬家什，楼下的人怎么过？妻子睡眼惺忪地跟我说，二楼是老虎灶开的“说书场”五点一过,茶客就要来喝茶,听书。“这么吵，你们一家人怎么睡得熟？”“习惯了。”

由此，我想到上中学时一个同学家，他家住在沿铁道的三泾庙棚户区，住房离铁路也就是三米距离，火车等于擦着民居开过。火车开过这一段路程，两边的房屋都在晃动，但他们在这种屋子里照样生活了几十年几代人。

七点一过，来的茶客多了，老虎灶的业主就在门口“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茶客都是街坊四邻，每天早晨来会会老朋友。茶客来了以后，泡壶茶，买点小点心，边喝、边吃、边聊天。习惯了，天天要来。旁边有人生煤球炉，烟雾腾腾；有人刷马桶，臭气阵阵，他们都不在乎。每天早晨来喝茶，他们称作为“皮包水，”“皮包水”就是茶水喝到肚子里，皮包着水；到了傍晚洗澡他们叫作“水包皮”。水包皮就是洗澡，他们叫淴浴。到了傍晚，老虎灶的业主在店堂后面拉个布帘，里面有几个腰子型的木盆，旁边有个凳子，浴客来洗澡，伙计负责给浴客拎水。那个年头家庭没有淋浴器，到浴室去洗，路远价贵，有时还要排队，所以茶客一般都不高兴去。到老虎灶洗，熟门熟路，价钱又便宜，所以常客不少。